讀者投稿
她沒打過電話來,也沒傳訊息。
但第五年,一封信出現在我辦公桌上。
是行政幫我轉交的:「欸,妳媽媽喔?這寄到公司來欸,也太突然。」
我看了眼信封,手寫地址,寄件人是高雄市○○國小。拆開,是一張配合母親節頒獎的模範教師獎狀的影本。
後面黏了一張便條紙。
「如果妳願意來,我想對妳說一句,以前沒說過的話。」
筆跡工整,像她在改學生週記。沒有署名。落款連個「媽」都沒有。
但我一眼就知道是她的筆跡。那種字,寫起來要用力壓,寫完一頁手會酸的那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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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以前每天五點半起床。不是去市場,也不是煮早餐。她第一件事,是開收音機。
一台Sharp老機器,木頭外殼,開關轉鈕會卡卡的,音質糊,卻永遠不關。
她邊洗米邊聽廣播,有時候聽財經、有時候聽節目老師在講什麼教育現場。
我坐在餐桌邊,講今天要去參加比賽、說昨天功課寫到一點。
她「嗯」一聲,眼睛還是盯著那台機器。
有次我問她:「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?」
她回得很快:「有啊,我都聽到了。只是你講的也沒什麼特別的。」
我從那天開始,就不太想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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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去參加屬於她的典禮。
但那天我回了高雄,在她家對面7-11坐了快一個小時,買了一罐麥香紅茶,沒喝。
傍晚七點半,她回來了。
穿深藍色西裝外套,手裡提著一束百合,另一手拿一個Sharp的品牌紙袋,大小跟她那台收音機差不多。
我沒拍照,也沒打招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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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天後,USB從學校寄來。裡面是她的頒獎影片。
我關燈看,她站在台上,翻了一頁稿子,翻到一半停住了。
她開口說:
「我有一個女兒,L。」
「她今天沒來。我以前……聽很多東西,但……我想我沒真的聽清楚她在說什麼,對不起。」
她聲音平穩,沒有哽咽,也沒有強調語氣。
講完就低頭,鞠了一個有點久的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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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USB拔掉,坐在椅子上沒動。
那台收音機還放在我書桌的抽屜裡。
是我大學搬出去的那天,順手拿走的。她應該沒發現,或是發現了也懶得說。
我打開抽屜,機器有點灰。插電後還能播,聲音還是沙,頻道停在一個不知名的廣播節目。
主持人在唸聽眾留言,有人寫:
「我媽每天聽收音機,都不聽我說話。」
我沒笑,也沒關掉,就讓它播著。
我寫了張卡片給她,跟收音機一起包起來,貼上家的地址,寄了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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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會不會打開我不知道。
頻道有沒有對、音量有沒有開,不是我能控制的事了。
卡片內容:
媽:
這台收音機你以前很喜歡,我幫你留了五年,現在還你。
電池我拆了,放在下面。要不要聽、什麼時候裝,都看你自己。
以前你說你有在聽,但我發現——你只是把聲音當成背景音。
沒關係,這次不吵你了。這聲音,留給你慢慢挑頻道。
—— L